苍鹭独自立在屋顶上,一部分人带着夜鹭离去,他们扔下一地天南星叶陷入雨水未干的湿泥。多久没见过天南星叶了?长颈鹿在伊莱瑟斯南部的平原游荡,水豚驾驭着河流,人类在城镇里,他们说小鸟在天空上,但小鸟也需要落足和栖息。太久了,以至于她竟然忘了教给他们一项重要的知识。
  苍鹭翘起翅膀,轻盈地跃下到黑羽中间。
  “你们知道为什么天南星叶会成为鸟人和平的信物吗?”她问。大家都知道,苍鹭是活的历史,是少数留存至今的灰羽。
  雨燕睁圆着眼、猫头鹰眯着眼,还有的小鸟们一边喳喳一边眨眨眼。“因为形状?生境?偶然?”
  “天南星的叶,有的像鸟足,有的像翅膀。”苍鹭点头,“然而更重要的是传说。当然,或许传说也是诞生于它们的形状。”
  “当年征服者屋大维娅也尚未出生,而她的祖国却渴望将小鸟从大地上铲除。他们建起的城市没有树木也没有荒草,房子用的是一种单调的人造石头,他们彻夜灯火和噪音令小鸟无法合眼。那时小鸟有自己的王国,在树上、在水上、在草原里,而小鸟的领袖是翠绿的孔雀——如今孔雀只有蓝色的。”
  “这个开头我们听过很多次了。你没必要每次讲故事都从背景开始。”大山雀抱怨。
  “我听你们的抱怨很多次了。你们没必要每次都试图改变我的固执。”苍鹭微笑,“别为一点知识自满!我问你们,翠绿的孔雀为什么消逝了?”
  “人类在河流下游建起水坝,淹没了孔雀上游的家乡。”猫头鹰答。
  “那为什么孔雀没能阻止人类?”苍鹭问。
  猫头鹰答不上来。但这小滑头!他已经学会了转移问题:“那这和天南星什么关系?”
  “孔雀当然尝试过。即使人类中也有一些关心小鸟命运,”苍鹭说,“在玻璃构成的立体迷宫里,他们给玻璃贴上标记,提醒小鸟不要撞上去;当富饶的泥土被沥青封锁,他们会在阳台上播种草籽,供路过的小鸟稍事啄食。他们抗议建水坝,并将消息传到小鸟的国度中。”
  “你们今天看见这群克洛林村民,用手举着天南星叶笨拙又滑稽。但那时候,小鸟之友们有另一种做法,他们将天南星叶背在背后,就像……一对羽毛翅膀。”
  苍鹭刻意停顿一下。片刻后,她听见了她想要的答案。
  “那时候……曾有人会飞?”
  
  枫宿陶听着外面人声——主要是鸟声鼎沸。连看守者夜鹭也抛下她出门去。
  但枫宿陶没有试图逃跑,亦未试图追出门去。
  虽然屋内缺乏装饰,小鸟的居所屋外却生机盎然。原来是个树屋。巨大的槲蕨和条蕨附生在木板与树干之间,厚而密实,树干的缝隙被明黄或月牙白的花朵形的地衣填满,木板的缝隙填的则是软软的苔藓,在雨后散发出温暖的潮湿气息。昆虫潜伏在屋外的树叶间,枫宿陶进入它们的复眼,看见这一个世界的无数个影像。枫宿陶对面,一只翠绿的螽斯忍不住划拉一下翅膀:吱——啪。一只迅捷的鸟喙忽然终止了音乐。枫宿陶想起什么,脊背一凉。
  她不敢进入这些小鸟的眼睛,于是换了一只赤蜻。红色的……就像夜鹭的眼睛。
  “我才不是企鹅。不过,我也喜欢吃鱼哦。”假如鸟儿坚硬的嘴巴也会笑,夜鹭会笑得温柔又和蔼。
  枫宿陶保持沉默。幻术没什么大不了的,她告诫自己。
  “吞魂殿在整个国家都有散落。我小时候啊,一直以为米尔王会像幼鸟一样,张着嘴蹲在宫殿深处等着投喂。但如果各地都有吞魂殿,米尔王怎么能长那么多张嘴?”夜鹭不理会枫宿陶的沉默,“亲鸟听到幼鸟的乞食声就会于心不忍。所以,我们一起去河边捕鱼吧!”
  场景变换,就像是墙壁融化了一般,枫宿陶发现自己正站在大雨里,雨声与河流之声难分彼此。一只水豚向她走来。“噗噗,噗噗。”
  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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